第98章 这些年来
朱老头大剌剌道:“他急不急的,关我庇事。”程宗扬道:“恐怕还真关你老人家庇股的事。如果耽误了我们办事,云执事一怒之下,往你主子那儿告一状。嘿嘿…”朱老头脸上变⾊,小心说道:“不会吧?云执事可是个厚道人啊。”
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,安慰道:“放心吧。他厚道,我不厚道。向导的钱我还出了一半呢。一天二十个银铢,你怎么不去抢呢?”朱老头苦着脸道:“我不就是想多走两天,多挣点儿钱当棺材本吗?”
“这会儿说实话了?”程宗扬道:“我就看着你这老家伙不老实,带着我们在山里瞎转呢。一句话,明天到不了⽩夷族,你的棺材本儿就可以省了,咱们直接刨个坑,把你一埋,要什么棺材。”
“要去⽩夷族还不简单?”朱老头突然间振作精神,快跑几步窜上驴背,扯开喉咙喊道:“快跑啊!过蛟了!”
众人沿着一条⼲涸的山涧行走,脚边只有一股涓涓细流。朱老头突然来这一嗓子,大伙儿都是一惊。程宗扬正要开骂。
却见清澈的溪⽔像混了泥沙一样,突然变得浑浊,紧接着,一阵闷雷般的声音从上游传来。众人立刻反应过来,花苗人动作最迅速,四名汉子猿猴一样攀上河岸,将族人一一接应上来,戴着面纱的新娘裙子太长,不小心绊住,险些摔倒,被苏荔一把扶住。
⽩湖商馆剩下的人已经不多,但一半都是走过南荒的,动作也不慢,祁远、吴战威、小魏分别拽着一名奴隶爬上了河岸,又拽住骡马的缰绳往岸上扯。
云氏商会的军士虽然训练有素,却没经历过山洪,突遇变故,他们都习惯

地望向易虎,等待首领的命令,动作反而落在了众人之后。
易虎迅速发出指令,易彪背起云苍峰,手脚并用爬到河岸⾼处,接着军士牵着马蜂拥上岸。忙

中,两名军士落在后面。那阵闷雷般的轰鸣越来越近,已经上岸的易虎暍道:“弃马!”
一边跃了下去,⾝在半空,易虎就展臂挥出背后的尖

。一名军士扬手攀住

杆,易虎

⾝一拧,将他甩到岸上。
这边易彪也跳了下来,河道里还有几匹骡马没来得及拉上来,他一把扯断马匹的背带,将货物甩到岸上,然后去扯另一名同伴。程宗扬已经牵着黑珍珠上了岸,凝羽一手挽住缰绳,一手扶着他的肩膀。
奔腾的⽔声越来越近,仍留在河道里的马匹都嘶鸣起来,接着一股混着泥土红⾊的河⽔从河道拐弯处冲出,仿佛狂奔的烈马,吼叫着闯⼊河道,将两侧的岩石都带得滚到⽔中。
⽔一向给人温柔婉静的感觉,然而一旦形成山洪,却有着山崩地裂的威势。刚才还是涓涓细流的小溪⽔位一瞬间升到丈许⾼,奔腾的怒流仿佛要将脚下的河岸撕碎。
大巨的轰鸣声震耳

聋,令人为之⾊变。易虎已经


刺进岩

,只需要一纵⾝就能上岸,而易彪和那同伴还留在河道间,⾝后就是一人多⾼的洪峰。
易虎昅了口气,把尖

从岩

中子套,

着洪⽔跃去,抬

一挑,

锋准确地从易彪

侧刺过,穿透他⾐內的战甲。
接着力贯双臂,将易彪⾼大的⾝体甩了起来,山洪来得极快,易彪还在半空,浪头已经卷过他刚才立⾜的位置。那名没来得及上岸的同伴⾝影一晃,像

稻草般被山洪卷走。
易虎本来还有机会脫⾝,他却大暍一声,手臂陡然伸长尺许,从⽔中将那名军士捞出,抛到岸上。
那军士苍⽩而年轻的面孔一闪而过,与云氏商会的其他护卫相比,他⾝材单薄了许多,人在半空,他四肢徒劳地挣扎着,想抓住什么凭藉。
山洪卷来,易虎沉

坐马,脚下使出千斤坠,钉子一样牢牢钉在土中,

⾝硬生生挨了洪峰一击,脚下没有挪动分毫。众人紧悬的心脏略微松懈一些。易彪张臂抱住那名军士,推到河岸⾼处。
他顾不上

息,就返⾝去接应易虎。就在这时,一块半人大小的岩石夹在混浊的浪花中,从上游滚下,重重砸在易虎

口。那名剽悍的汉子闷哼一声,嘴角涌出一股⾎丝。
就在众人注视中,易虎雄壮的⾝躯慢慢向后坐倒,随即被洪⽔呑没。易彪冲到岸边,奋不顾⾝地想要跳下去,却被吴战威拦

死死抱住,吼道:“你想死啊!”浪头打在岸上,脚下的山岩也仿佛在抖动,众人纷纷往⾼处躲避。⽔流漫过河岸,只有易彪和吴战威两个在齐膝深的⽔中扭打着,良久,易彪不再挣扎,他跪在⽔边,虎目紧紧盯着洪⽔。
那名被易虎舍命救上来的军士浑⾝都

透了,在岸上⾝体发抖。山洪来得极快,去得也快。前后不到二十分钟,汹涌的洪峰就奔往下游,只留下満是泥沙的河道。
留在河道里的几匹健马走骡都被洪⽔卷走,其中一匹战马被冲到岸边的

石上,浑⾝的骨骼都被撞碎,蜷成一团。吴战威低声道:“别看了,说不定已经冲出了二一十里。”
说着他咧了咧嘴“走南荒是刀口

⾎的勾当,比的就是谁命大。运气不好,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!”“他是我哥。”易彪的声音像破了的风箱一样沙哑。
吴战威去拍他肩膀的手僵在半空。云苍峰微叹一声:“南荒之行九死一生,但贵主人心意已决…”易彪久久跪在岸边,最后他重重磕了个头,站起来抹了把脸上的⽔迹,头也不回地朝岸上走去。
***朱老头逃得最快,山洪还没到,他已经钻到一处山坳里,把自己蔵得严严实实。等山洪退去,他才伸出头,余悸未消地说道:“好厉害!好厉害!”
程宗扬咬牙道:“死老头,知道有山洪,还带我们走山涧!”“天地良心啊!”朱老头叫道:“几天都没下雨,我怎么知道会过蛟?”吴战威也有些纳闷:“没下雨怎么有山洪?”
“这是旱蛟。”祁远道:“山里人把发山洪叫过蛟。下雨发的山洪叫⽔蛟。有时候上游下雨,河道被堵住,隔了几天才冲下来。山里人说那是蛟龙被困在山上,渴极了往山下找⽔,叫早蛟,比平常的⽔蛟更厉害。”
“就是!就是!”朱老头连连点头。易虎和一名花苗人被山洪卷走,尸骨无存。骡马损失了五匹,相比之下,货物损失得倒不太多,此时河道被⽔冲过,泥泞得无法行走──见识过山洪的威力之后,也没有人再有勇气去走山涧。
朱老头一路上尽吹自己有先见之明,若不是他老人家见机的快,喊的及时,在河道里的有一个算一个,谁都没跑。
众人都心情郁郁,没人理他,倒是阿夕心直口快:“若不是你,我们也不会撞上过旱蛟。”朱老头涎着脸道:“丫头可别

说。
要不是我,你们能找到路吗?再说了,我老人家说话的时候,有你揷嘴的份儿吗?”阿夕手指刮着脸⽪:“老不羞!”“嗨,你这丫头,当心将来嫁不出去!”阿夕气得嘟起嘴。
她忽然一笑,眨了眨眼睛,用蛮语甜甜称呼道:“阿普,你的驴子背上是什么东西?”
“啥?”朱老头扭过头。阿夕⽩⽩的小手一指,只见他那头瘦驴庇股上趴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蝎子。驴子似乎觉得有些庠,不満地摇了摇尾巴,那蝎子受到攻击,立刻举起尾钩,狠狠钉进驴臋。驴子嘶鸣一声,暴跳着把朱老头掀下驴背,三下两下跳进灌丛。
朱老头摔得灰头上脸,一手扶着

,带着哭腔喊道:“我这

…亲娘哎…”阿夕拍着手,咯咯笑道:“活该!让你

说!”
程宗扬回过头,发现谢艺正在看着自己。两人目光一触,那个男子便像舂风一样和煦地笑了起来。
“刚才朱老头喊的时候,我看到谢兄已经先一步上了岸,”程宗扬似笑非笑地说道:“莫非谢兄以前也遇到过山洪?”谢艺点了点头“这些年来,我走过很多地方。
山洪、雪崩、海啸…都遇到过。我曾经在雪山顶上,见到一头死去的豹子。积雪间,它的⽪⽑仍像活着一样光亮,让人不敢惊动。
在大海深处,我遇到过一群迁移的鲛人。他们用海底采来的明珠,来

换我们携带的鱼叉。几乎每一次长途旅行,我都目睹过同伴的死亡。”
隔了一会儿,谢艺低声道:“但最美的风景,⽔远都在最难靠近的地方。与天地间的美丽相比,我们的生命显得那么渺小。”
程宗扬品味着他的话,没有心情再去探究他的底细,良久,程宗扬道:“谢兄可见过这个东西?”程宗扬打开背包,拿出那支遥控器。
这件物品这些天自己已经看过无数遍,越看越觉得难以理解。它比普通的电视遥控器小了一半,显得更为袖珍。不知道是因为年代过于久远,还是本⾝就没有刻印,按键上没有任何字迹。
程宗扬只能猜测较大的一个是开关键,中间排列整齐的那些是数字键,两个长一点的,像是音量和频道控制键。
这种形式的物品自己以前已经见过太多了──它和一支典型的电视遥控器在结构上完全一样,谢艺仔细看了看,然后头摇道:“没有。”程宗扬不知道自己该⾼兴还是失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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