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
终于结束了繁忙的一天。
楚伦从会议室走出来的时候已届下班时间,他回到办公室正打算收拾一下东西离开 时,公司的一名女职员走了进来。
“楚先生,会客室有位路羽然姐小在等您。”
羽然?她怎么来这里?
“我知道了。”虽有些意外,但不可否认的,他心里感到

愉快的。
出了办公室,他直接来到会客室。推开门,他看到正在欣赏一幅莫內复制画的路羽然。
“

难得的呢,我以为因为时差的关系,你可能会睡到忘了起

。”
“我的适应力没有那么差。”
“怎么想到要来这里找我?”她不是一向视他为洪⽔猛兽?“是因为太闲了,没人陪你抬杠?”
“才不是。”她红了脸。“我是你的专属秘书不是吗?”怎么他们之间老喜

用这种抬杠方式对话?好像他们打重逢后就一直是这样。
其实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,她要负一半的责任,她不是一开始就没给他好脸⾊吗?
楚伦为自己冲了杯咖啡,将一只手揷在西装

里,优闲的轻啜一口“现在是下班 时间,你这专属秘书会不会来得太‘早’了?”开玩笑的语气中有他惯有的嘲讽调调。
“反正到国美来,多得是为你服务的人,我这打杂的可以乘机多休息。”她可不会 因此而感到不好意思。“喂,我到国美来算是客人哩,你这‘西’道主难道没有一点点 表示吗?”
见他只是笑而不答的看着她,路羽然的脸反而更红了“你该带我到处走走,逛逛 街、喝喝咖啡的,好歹尽尽地主之谊嘛。”
楚伦有些失笑“我当初真不该带你来。”其实,他带她到国美来真的是打算带她 到处走走。这回到国美来的时间算充裕,扣除掉公事,他有两天的时间可以带她到处去 玩。
他一向不认为花时间在女人⾝上是明智之举。对女人而言,也许花钱在她们⾝上, 好过花时间在她们⾝上,而对他来说,时间比金钱重要,因此,银货两讫是彼此的游戏规则。
让他有此领悟的人是路紫茵。
在大学时代,路紫茵几乎等于他的全部。他努力的、全心全意的经营著那份感情, 抱持著最完美、非卿不娶的爱情憧憬,结果…他真诚的心终究抵不过金钱财富来得

人。大四的寒假前,⽩马王子和⽩雪公主的童话终是在现实下破碎,路紫茵终是选择了家世显赫的富家子。
他花了好长的时间抚平伤痛。经过路紫茵的事情之后,他终于明⽩,与其给女人一 颗⾚诚的心,不如给她金钱,同时他也领会了真情对人的毁灭程度。多情总被无情伤, 谁下的感情多,谁就输得多、输得惨!
他惟一投注过的感情令他输得好惨,对于情感的事,他不敢贸然的再来一回。因此,花花公子对感情轻佻、不看重的态度似乎可以让他无负担许多。
反正女人爱的只是钱,而他要的,也不过是纾解男人对女人的理生需求,这也就成 为他和女人之间的相处公式。
可是对于路羽然,他却有不同的想法。刚开始,他也以为她和其姐是一样的拜金女 ,因此才会任由路威宏布摆,答应一块吃饭的事。但后来他发现,这也许是个误会。
路羽然是个很特别的女子。
也许因为她是第一个“呛”到令他有趣兴的女人,也许因为她是第一个不是为了金 钱而接近他的女人,甚至对冉熠的深情令他产生了一股怜惜之意,总之,他对她有著不 同于之前那些女人的情感。
“喂,我可是被你半強迫到国美来的哦。”路羽然听了他的话,有些不以为然。
“听起来

委屈的。”
“本来就是。”她看着他,眼神中有著楚伦所陌生的情愫。她娇俏的噘⾼

,以向 情人撒娇的方式说:“我听说这里有一楝⾼近百层的大楼,顶楼有家首屈一指的会员制 名餐厅,我想到那里用晚餐,可不可以?”
是他的错觉吗?为什么他觉得今天她看他的眼神很不同?那种眼神很真、很深情,仿佛——仿佛在看情人一般。
她是透过他找寻著冉熠的影子吗?
楚伦一挑眉“你什么时候学会征询我的意见了?不是什么事你决定了就算数吗? ”
“那我们可以去喽?”那可是她向温特打听之后才知道的,最适合情侣约会的地点 哩。
“不过呢,那可是个有名的情侣约会地点,我们…算是情侣吗!”他故意这么问 ,等著看她气红了脸的娇俏模样。
“我心目中只有一个冉熠。如果你是冉熠的话,就算是倒追,我也会把你追到手。 ”
她话中有话,以灼热的眼神看着他“问题是,你是冉熠吗?”她知道他就是冉熠 ,可是仍期待他亲口向她承认。
“你觉得我像?”直觉有些不对劲,不过他仍大胆的问。
路羽然一笑“像,当然像。”她打算吓到他心脏无力,但他依然十分镇定,一脸 事不关己。
“长得像而已,你说过的。”看她

言又止,楚伦看了下表“你指定要去的那家 餐厅生意好得很,不快些去是会没有位子的。”
“哦!”这家伙还真顽強,到这个时候,还是不肯对她承认他就是冉熠,为什么?到底为什 么? 百层楼⾼的大楼果更是气势雄伟。
路羽然坐在靠窗的座位用餐,由所在位置往下眺望,都会夜里的车⽔马龙全成为一 片闪烁的霓虹。这个属于异国风情的夜啊,为什么她的心如此不能平静!
这家坐落于顶楼的餐厅气氛一流、菜⾊一流,可她却没什么心情悦愉地享受这一切 。
侍者送上她最喜

的餐后甜点,她只是意思意思的浅尝一口,随即放下叉子。
“怎么,东西不合你胃口?”他注意到她从方才到现在,吃的东西少得可怜。
“我…”
楚伦啜了口热蓝山咖啡“你怎么了?从方才到现在,你似乎像有话要说,可终究 什么都没说。”这小妮子真有些怪,女孩家有时候真叫人弄不懂。“这不太像你哦,你 不是一向心直口快,有什么说什么?我早习惯你的呛脾气了。”他看着她,等著她一吐 为快。
路羽然看着他“你…有没有什么话想告诉我?”
“有啊。”他逗著她“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说就直说吧。”
路羽然略微蹙了蹙眉,有些不⾼兴的说:“你老是喜

和我玩文字游戏,我们之间 难道不能谈一些正经的事吗?”
楚伦挑著眉一笑“这个时候谈公事未免太杀风景。”
“不是公事,我是指…指…”她红了脸,可是仍坚持把想说的话说出口。“有 关你的事,一切有关你的事,我都想知道。也许你会觉得我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很唐突的 ,可是这些是我的真心话。”
“真心想知道一个纨子的成长过程?”楚伦有些讽刺的说。
“如果是呢?”
他没想到她会如此回答,有些意外的再次挑眉“那不像你呢!你这秘书一向称职 得很,若非公事,你一向懒得管的。”停顿一下,他又啜了口咖啡“而且一个纨子的 成长史有什么好说的?”
“到这个时候你仍是不肯拿出真心待我。”路羽然终于生气的提⾼音量。
急

子使她不再等待楚伦自己承认他就是冉熠,她直接把话说自“我不知道对我 隐瞒彼此

悉的过往,甚至误导我使我不曾怀疑过你的⾝份,对你而言究竟有什么意义 ,可是我…那对我而言,你知道是多么恶质的玩笑吗?”
路羽然

动的模样令楚伦有几秒的怔愣,他隐约猜到一些不寻常的讯息,可是因为 不确定,他终究默然以对。
“为什么…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冉熠?”她泪眼

蒙的看着他。
楚伦心里想,她只怕知道了些什么事,否则不会那么笃定的认为他就是冉熠,因此 他也不再花时间否认自自己的⾝份“记述著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的名字,能忘了是最 好。”
“你恨不得能忘了的名字,却在我记忆中占著最重要的地位。”
“为什么要自欺欺人的守著那个没意义的名字?”他淡淡的开口,所说的话却伤人 至深。“你记得冉熠又如何?那只是个过去式的名字,那个叫冉熠的男人,早已在九年 前就不存在了,现在在你眼前的是楚伦,一个和冉熠完全不同典型的男人,一个你痛恨 的男人。”
“你一直这样以为,所以才不告诉我你就是冉熠?”她发觉內心深处好像有个很重 要的东西被伤害了,那感觉好沉、好痛。
“你一直活在九年前的美梦中。那只是你少女情怀不成

的情感表现而已。一个十 二岁的小孩子了解什么是爱?别再自欺欺人了。”他锁紧浓眉吁了口气“你再也找不 到心目中的冉大哥,该清醒了,好好的去谈一场大人式的恋情吧,你从前童话般的爱情 憧憬该结束了。”
“如果我坚持沉

呢?”
“你在执著些什么?你內心憧憬的对象已经不在了。”他深邃的眼眸直探进她內心 深处。
在他这样的眼神探索下,任何人都会不自觉的低下头逃避,可路羽然却无畏的

向 他,那感觉像是在对他宣示什么一样。
他明⽩在一场感情中投在真心却得不到回报的痛苦,因此他不愿意她也陷⼊同样的 悲剧。
感情的伤痛可以叫人对一切都绝望,对什么都心灰意冷。那样的心伤,他一个大男 人尚且要花数年的时间去抚平,他不相信路羽然能够有多強的心志去面对。
而且这只是一场小女孩对爱情的憧憬,他相信在他伤人的话语下,她终究会打退堂 鼓。
可是她那认真而执著的眼神…为什么让他的心像是不听使唤似的有了一种莫名的 期待和情怀?
“你就在我面前,要我怎么说服自己憧憬已不在?情感对我来说是再实真不过的事 情,我没有办法对自己撒谎,睁眼说瞎话。”也许她眼前的冉熠不再是她从前

悉的冉 熠,可她仍忠于她最初的爱恋,不会异动。“你可以变,变得不再是我所

悉的冉熠, 可是,你没有资格要我放弃当初的美梦。”九年了!憧憬等待九年的爱恋,她要怎么放 弃?
“你一真是个聪明的女孩,我相信你不会那么傻。”他刻意冷冷的说,但冷凝许久 的心,在路羽然的真情告⽩下似乎有那么一些苏醒。
可是…爱情所要付出的代价好⾼!
“喜

一个人是我的事情,你不必为我担心那么多。”她不要别人的同情!抬起含 著雾气的瞳眸,她悲戚的扬著笑“当个爱情的傻瓜在你这种精明人眼中也许蠢得可怜 ,可是你知道吗?傻瓜也有傻瓜的幸福,只可惜…你这种冷静聪明的人,这辈子没办 法领会得到吧。”隔著烛光看楚伦,路羽然发觉他距她好遥远,远到恍若遥不可及。
幽幽的叹了口气,她站起离席。
憧憬也许永远都只会是个憧憬,她有这样的觉悟。
楚伦目送著她离去的纤细背影,一股怜惜之情油然而生。在她那样看似纤弱的⾝子 里,究竟蕴蓄了多少对爱情的能量?她怎能守著一场几乎不可能发生的爱情那么久?
九年那么长的时间里,⾜够她去谈好几场美丽而绚烂的浪漫爱情,凭她的条件,他 知道她⾝边绝对不乏追求者,可为什么她宁可舍弃谈一场轻松浪漫的爱情,而中心于心 中的最初?
十二岁的小女孩对于一个大自己十岁的大男孩最初的爱恋,对她而言竟然那么重要 吗?他

惑了,而且除了

惑之外,他也感觉到自己冰封的心正一点一滴的融解。
对于路羽然炽烈的感情,说不感动是骗人的,她那全心全意的爱著一个人的模样令 他想到从前的自己,那样的感情傻子他也当过一回,不是吗?当了那样的傻子的结果就 是让他花数年的时间去疗伤,从此以后怕了爱情,不再相信它的存在。
而今,他遇到一个和自己当年一样的傻瓜,这是上天给他再重新相信真爱存在的机 会吗?
爱情是可怕的,可是从爱情中尝到的甜美却也是

人的。他是否该再一次相信爱情 ,为自己和对方再赌一次呢?
华丽的大都会夜⾊,原来也可以那么寂寞的。
拉紧了风⾐,缩著⾝子,路羽然独自一人走在飘著雪花的街头。方才和楚伦在餐厅 里一番不悦的谈话內容令她心里不好受,此刻的她只想好好的沉淀一下思绪,找回平静 的心情。
她一向给人敢爱敢恨的坚強形象,可那并不代表她不会受伤、不怕痛,方才楚的话 其实伤透了她,只是她硬是庒抑住

决堤的泪⽔罢了。
花了九年的时间,盼了九年的恋情,她真的只是等到一场空吗?在楚伦⾝上,她真 找不到一丝一毫冉熠的影子吗?
不!楚伦就是冉熠,在很多地方他是没变的,只是外在环境

得他不得不以另一种 方式活下来。他也许变得冷⾎、变得心花、变得跟冉熠完全不一样,可是,她相信只要 她有耐心,仍是可以盼得他恢复原来的样子。
他的改变是环境的错,是造化弄人,在这种情况下,她又怎么忍心责怪他?可是他 的话…也许是太在乎他了,他的任何一个眼神或话语都令她几乎承受不了。
路羽然低著头前进,內心起伏不己。忽地,有部车接近她,以十分缓慢的速度跟在 她⾝旁,车中人降下车窗“上车吧。”
不必回头,路羽然也知道对方是谁,她仍为他方才的话生气,因此任

的不理会他 。
“你不是一向很怕冷?现在正下著雪呢。”
“雪再冷也没有你的话冷。”她十分在意。“再说,‘傻瓜’一向命

,小小的一 场雪冻不死我的。”
“你在为我方才的话生气?那我向你道歉。”
“不必了,是我自作多情。”她仍队⾼

,十分不⾼兴。“我说过,喜

一个人是 我自己的事,既是我自己的事就不劳你替我担心。”
“你如果偷偷暗恋一个人,对方不知道你的心情,这便是你一个人的事,可是你既 然已经向我告⽩了,你以为这还是你的事吗?若真想让它成为自己的事,你就该独自承 受,不要让我知道。”
“你在怪我为你带来⿇烦?”不知道为什么,在面对楚伦时,她的情绪老是容易

动,事情老往坏处想。
她停下脚步瞪著他。“若真的如此,你可以不必管我。”
她一停下来,车子也跟著停了下来。
“你想太多了。”楚伦回得淡然,他抬起头看她。“外头真的很冷,上车吧。”他 才按下车窗都感觉到寒意,走在外头,那种寒冷会更刺骨。
路羽然看了他一眼“在你眼中,我找不到我要的温暖,你的关心充其量不过是对 我的同情而已。”
“如果只是同情,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。”他把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提升了。多 少女人曾试图借由闹些别扭试探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,结果只是令他顺⽔推舟的结束彼 此的关系而已。“我一向不是个会同情女人的男人。”
“那你现在出现在我面前代表著有某种意义喽?”她冷笑的说,无法令自己对他的 话有所期待。
“我来回应九年前你对我说过的话。”
“九年前?”路羽然有些不明⽩。
“你忘了吗?”她或许忘了,而他却奇迹似的记得。也许是对于当时年仅十二的小 女孩会说出那样超龄的话感到讶异,也可能是因为她认真的语气令他感动,总之,他一 直没有忘记她当年对他说过的话。
“九年前的圣诞夜,也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,你曾说过要我等你长大,允许你 以女人的⾝份喜

我。”
“你…记得?”路羽然忘了前一刻因为生气而倔強的心情,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思 议和惊喜。
“我一直记得。”他的嘴角扬起笑意。“此刻我正式答应你当时的要求,如果你对 我仍保有当初的心情的话,我会真心领受你所付出的一切。”
“你…”讶异于他所说的话,路羽然

动得说不出话来,眼中渐渐凝聚一层透明 的雾气。她心中不断的重复问自己,他说的是真的吗?是真的吗?
见她没有回应,他有些不自在,语气僵硬的说:“我方才在餐厅里说了一些不得体 的话,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,甚至怀疑我此番话的诚心。”
“你的话…是真心的吗?”她等的时间太长、太久了。这段痴心漫长的等待使得 她对这突来的喜悦怀疑起来,害怕是好梦一场。
如果真的是好梦一场,她希望老天永远别让她知道这是一场梦,永远别醒来。
“再真心不过了。”他平时老嘲弄人的眼神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真挚的神情。在 面对她的真心时,他愿意拿出相同的心对待。
未来的路还长,他也不知道再度拿出真情相待的结果会如何,可是,因为对方是路 羽然,所以他愿意冒险。
在与她重遇后,他以为自己待她不同于一般女子,只是单纯的因为她曾是他疼爱过 的小妹妹,渐渐的他才明⽩,他是以这种解释当幌子的想漠视他对她实真的心情。
她已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老爱当电灯泡又早

的小妹妹,诚如她九年前承诺他的, 她已经长成一个他可以用看女人的眼光看她的成

女子。大概他早就敏锐的感觉到自己 內心深处对路羽然的特殊情愫,可是又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,因此才一直逃避著不愿 面对自己实真的心情。
现在是他诚实面对自己的时候了。他承认,打从再次重逢后,他一直以男人看女人的眼光看她,他喜

她。因为有著这样的心情却又逃避著,因此当她对他告⽩时,他会有排拒的情绪,也在情理之內。
“你的真心噤得起试炼吗?”路羽然冰冷的双手攀在车窗上,俏⽪的笑容仿佛能化霜融雪一般。
楚伦的大手覆在她的手上,含著笑意道:“那得靠你验收了。”
今年国美的冬天,好像也没有想象中冷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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